阿公說道：“孫老先生病了很多年，都不見人的，我擔心他教不了小曼多久！”

“如果不能教，他怎麽會收小曼做徒弟？”

小曼忙解釋：“不是的，阿奶。孫老先生沒說收我做徒弟，他只說我很有天賦，願意把這套珍貴的醫書‘借’給我學習，等哪天，他的嫡系子孫回來，我要還回去的！”

“那剛才你不是說他願意教你？他教你了，怎麽就不是徒弟？”

“那個……教歸教，沒說收徒弟。”

阿奶微微皺眉：“這樣，算怎麽回事啊？”

阿公道：“孫老先生是名醫，還是個大當家的，他要收徒弟，可不是件簡單事情！我就說嘛，他也不能保證能堅持到幾時，小曼連小學都沒上完呢，字也不識得幾顆，真讓她學，可為難壞了！”

小曼說道：“阿公，其實我識得很多字的！我上過二年級，拼音什麽的全學會了，往天小鳳小強懶得寫作業，回來都是我幫著寫，他們有本新華字典，我天天翻看，裏邊的字都差不多認得完了！”

阿公驚訝：“真的？”

“我沒騙你！還有啊，他們家的菜園子在學校後頭，以前都是我打理，我去菜園子裏幹活，就一邊用心聽老師們講課，三四五年級的課程，我全懂！我還沒得空跟阿公說呢，等開學的時候，我不讀一年級，我要直接讀五年級！那天去借了莫水霞的課本看過，老師可以隨便出題考試，我一定全部都答得出來！”

“喲？”阿公又是一副震驚表情。

阿奶卻笑了：“瞧見沒有？我家小曼就是聰明！難怪孫老先生一眼就看出來，她有天賦！”

“……”

就這樣，小曼花了小半天功夫，把學醫和跳級直接進入五年級這兩件事，都跟阿公阿奶攤開說清楚了。

阿奶除了支持，沒有二話。

阿公表示對直接讀五年級這件，拭目以待，他會去跟校長說說，給小曼出題考一個。

而學醫，阿公還是希望小曼慎重，他也不是要阻止小曼，就是覺得女孩子，用不著那麽費心費腦，當然小曼非要學，又有阿奶支持，他也無話可說，但要求小曼：對於孫老先生願意教她這件事，必須低調收斂不能聲張，不管她學成什麽樣，在沒有當上醫生，沒取得行醫資格之前，不準亂給人看病、吃藥！

小曼都答應了。

接下來就談到送禮的事情，阿奶提起的：且不論那些醫書，孫老先生給了小曼這麽多衣裳，全是很值錢的好東西，不能白受，得還個禮才行！

阿公點頭說：“是該還個禮，我們鄉下也沒什麽好的，我看哪，不如就買一籠小母雞，和一些雞蛋，再找些山裏撿的幹蘑菇，給孫老先生補補身子。多年以前我送過孫老先生幾斤茶油，他很喜歡，等哪天我就花個一天半夜的，再去深山裏邊的內山村，背它十來斤茶油出來，一起送去給他！”

小曼奇怪道：“我們村青牛山那邊好多茶籽樹，我們不能撿些來榨油嗎？”

“可不敢，那是大隊集體的，現在誰敢私自榨油？就是大隊組織撿茶籽榨了油，那油也是上繳國家收購站，供應給城裏的幹部職工憑油票去買，我們農村戶口是沒有的！”

“那個內山村……”

“他們那裏是山高皇帝遠，沒人管得著。茶籽樹又是很多年前國家林業用飛機播種的，大隊分不出人來打理，就便宜了他們。”

“是這樣。”

商量到送禮，滿倉叔家那份自然也得準備，還有莫支書家，阿公說明天是街集日，他早點從水庫回來，去一趟公社，買兩掛豬肉，每掛兩斤半左右，再添上些糖餅、煙酒面條之類，這是謝禮裏該有的，至於莫支書家，像往時借牛車之後給的那樣就行了。

至於一籠五六只土雞，還有半籃子雞蛋，只在本村私下裏一家家找鄉親們買就都能有，是用來走親戚的，沒人會說什麽，誰家不走親戚？

快到晌午，後鄰的秋小虎和江雪花要進院子來打井水，敞開院門讓他們挑水的當兒，卻是讓幾個人直直走了進來。

莫老二、莫二嬸夫妻倆，身後跟著一對祖孫，是大姑奶和梁小菊。

莫老二、莫二嬸進到院子裏見到阿公，就圍上去一個大聲吵嚷一個哭哭啼啼，大姑奶也湊過去，伸出手指朝著阿公的額頭指指點點，唾沫四飛地訓罵，說什麽“你個呆瓜，不聽好人言，有福不會享，偏要勞苦命養著喪門星、掃把星，帶累莫家子孫後代……”，小曼和阿奶坐在廚房門口，一個摘擇薯葉準備做菜，一個用木臼舂辣椒鹽，聽到這話都坐不住了，小曼扶著阿奶就要往阿公那邊去，忽看見梁小菊閃身朝自己睡的東屋裏跑，忙又把阿奶扶坐下，讓她先等一等，自己趕緊跟著追進屋。

卻還是遲了幾步，攤放在床上的一包袱新衣裳被梁小菊看了個正著，還手快腳快地抓起了那件果綠色新毛衣往身上比劃，滿臉激動，尖長著聲音大喊：“阿奶……”

小曼跑過去搶下毛衣放好，把包袱對角系上打結扔進床裏邊，然後強行拖著梁小菊出去，再將房門哐當一聲關起，上鎖！

想起堂屋桌上放著一些糖餅，索性把堂屋門也給關上，拿根繩頭把兩扇門上的圓鐵環綁起——鎖頭也需要花錢買，七十年代農村，大部分人家都是重要的房門才有個鎖，大門上只掛著兩個圓鐵門環，不設鎖，主人離家就這樣把門環綁起，非自家人，都不會隨便解開入進。

梁小菊瞪眼看著小曼，一是想不通這人怎麽突然力氣變大了，明明前幾天自己還在的時候，要較勁起來小曼可拖不過她；二是莫小曼這樣的態度，明晃晃把她當外人，梁小菊受不了：

“莫小曼，你怎麽能這樣？這也是我的房間！我阿奶說了，我還是要住這裏，做舅公的孫女！剛才床上那麽多新衣，你得分一半給我！”

小曼從她身邊走過去：“你就能看那一眼，別再想摸到了！”

“你！莫小曼你不要臉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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